天若有情-朝花夕拾(廿八)
重生青春版:傲娇中二弟弟x温柔纠结哥哥。【另一版本】天若有情-忘记他(长篇)(已完结)(原剧向延展寻人故事)
以及,《忘记他》番外将不定期更新。
*本章跑剧情*
***
第二十八章
简介:飞砂风中转
窗外是南加州的阳光,百叶窗的影子映在纱帘上,他坐在午后的时光里,听见腕上表针滴嗒滴嗒走动。
这只表是Julian送给他的。
“我送表给你,不是让你记住时间,是要你忘记时间。因为时间,和我爱你,都是永恒的。”
华港生一直不知Julian是怎么炼就这如铜墙铁壁之面皮的,多么难为情的话在他嘴里说出来,都那样理所当然,面不改色。
想到这里,嘴边泛起按捺不住的笑意。他把手举到耳边,去倾听永恒的时间的声音。
然后他看见门口站着的人。
那个男人靠在门边,穿着黑色衬衫与西裤,无框眼镜反射着阳光。“他睡了?”
“睡了。下午刚吃过药。”
两个人相视一笑。他说:“我们出来聊聊?”
“你看起来有些疲倦。”他神色平静地看着他,“你在担心?”
“这件事情算是解决了吗?”华港生犹疑地问。
“我们已做了该做的全部,也得到了预期的效果,从这个角度看,可以算解决了。”
“但这桩案子的影响,也许会延续更长时间。几年,十年,甚至深远到改变台湾的未来。”
“对Julian会有什么影响?”事实上,他只关心这个。
“他已在浪尖上。”
华港生不得不承认,白狼是个极有魅力的人。
当政治、金钱、暴力和权谋、义气交集在一个人身上,他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应该是什么形象。
这个人温文尔雅,谦和可亲,完全颠覆了他对于黑道大哥的印象,倒更像一位带点侠气的大儒。
他们一起吃饭,点菜时他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,自己吃得很克制;他不抽烟,不饮酒,也从不劝酒,言谈举止都令人觉得妥帖舒服。
他目光之中有慑人的威严,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如僧侣般的沉静气质。
整件事情,他都是以极其平缓的语调在讲述,即使说到惊心动魄之处,也声线不变。
华港生没有见过他口中的董事长,对于他们的江湖风云也并没有太多好奇,直到他对他说:
“Julian像极了董事长年轻时候,”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,眼睛望向窗外,似乎落在很远的地方,“鹤立鸡群,玉树临风,几百个人中你一眼就能看到他。”
“Julian就是Julian,他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。”华港生闷声道,口气有些生硬。他不喜欢别人将Julian与任何人比较。
男人露出一丝柔和的笑,“我决无此意。如果让你误会,我很抱歉。”
“我只是想说,我们都曾经这样年轻,都年少轻狂,都有理想和热血。”
“他父亲并不赞成他介入帮中事务。”华港生又说。
他听见对方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“我父亲也是。”
华港生有些讶异地看了看他。
“我父亲是大学教授,母亲是女中的老师,”他神色从容依旧,却透着无可奈何,“他们对我的期望是当个大学教授,做学问,教书育人。”
眼前这张脸其实还年轻,看起来不会超过三十五岁,鬓边却已有星星白发。
“少无适俗韵,性本爱丘山,误落尘网中,一去三十年。”他低声吟道。
华港生心中感触,静默良久。
“其实我并不后悔做兄弟,我不需要任何人了解,也不需要任何人保护。从我拜进竹联帮开始,我就知道自己只有两条路可走,一条是到绿岛,一条是进殡仪馆。”男人的眼睛明亮而热诚。“但我很替他高兴,因为他有个哥哥一直在保护他。”*(注1)
我曾经辜负他。他感到震荡,心酸地别转头。
“今时今日,我也未必能保护得他。”
“不,”他看住他眼睛,“我知道你是可以保护他的人。”
风吹过,阳光落进眼中,他红了眼眶。
“你放心,Julian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,”男人的语气淡然却十分笃定,“并没有什么人能够左右他的决定。”
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。但华港生在心里翻来覆去念了十几遍。
没有人可以左右Julian。没有人可以。
海哥不能,我也不能。
你可以吗?他问自己。
他低下头,把脸埋进双手掌中。
有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。
他并不是在跟任何人争夺Julian,他是在同时间和命运对抗。
在永恒的时间与诡谲的命运面前,他并没有赢的把握。
教堂的晚钟开始鸣响,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地面投下一道一道阴影,钟声里带着秋天的味道,静谧而安详。
他拉开窗帘。一只麻雀停在窗台上,歪着脑袋看他。他也偏着头看它。
他向左,它也向左,他向右,它也向右,圆圆眼睛亮晶晶,转过来又转过去。他笑一笑,与它一起安静等待着钟声停止。
悠悠的余音中,他听到Julian轻轻叫他:“哥。”
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,他转过身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。“你醒啦。”
Julian躺在床上,左手掌覆在眼睛上——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。
他慢慢走过去,弯下腰看他,伸手松松地握住他手指,感觉Julian依恋地捏紧了自己的指尖。
透过指缝,他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闪闪发光。少年眨着眼睛,嘴角弯上去,笑得有种孩子气的得意。
“几点了?”
“四点。Uncle在等你,人在起居室。”
Julian用左臂撑着身体坐起来,华港生去扶他,他举起右手示意不用。他右臂伤口已经拆线,有一道长长的红痕。
“给我一件长袖衬衫。”
华港生想要为他穿衬衫,他又摆了摆手,说:“你先让我抱抱啊。”神态活似一只猫。
他笑,伸手抚摸他头顶。少年双臂虚抱着他的腰,将脸埋在他胸口,深深吸了口气,说:“好了。”
他自己慢慢穿上熨好的衬衫。
Julian真是他见过穿白衬衫最好看的人。
自他第一次看见他,过来不过三个多月,他却已经有了一个男人的神态,坚定沉着,气宇轩昂。
他的着装一直是陈小姐打理。陈小姐最近很忙——华港生虽然不知道她在忙什么,但应该都是Julian让她去办的事情——但她仍然抽时间为他打点生活琐事,她是鲁家总管家,这个地位,无人能够代替。
华港生越来越觉得陈小姐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风度。他从未见过她惊惶失措,她永远淡定自如,在一群男人中间气度不凡。
这样一个人物,却在鲁家做着管家,一做二十年,也是颇令人费解。
华港生与Julian走到起居室。白狼坐在窗前,正在看一本佛经。
他抬起头来,说:“一起喝茶?”
华港生张了张嘴,想要婉言谢绝——以前每次见他进得屋来,他都会自然地避开——他并不想知道他们谈论的内容,他既不能参与其中,便没有理由知晓。
却听见Julian说:“一起吧。”他甚至伸手为他拉开了椅子。
有佣人进来送上茶点,银茶壶盛着格雷伯爵茶,配青瓜三文治,以及榛子朱古力饼干。
他知道Julian爱喝英式茶,也知道华港生爱吃朱古力。他记得每一个人的习惯。
他们在下午的阳光里喝茶,空气异常平静,只得杯碟与茶匙碰撞的轻响,他听着手表的嘀嗒声,直到Julian开口。
“Uncle。”他喝完一杯茶,放下杯子,“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吗?”
白狼露出笑容:“我还真有点东西给你看。”
他打开皮包,拿出一张折好的纸,放在桌上。
Julian展开看了一眼,立刻抬起眼睛:“十项基本建设计划?”*(注1:即竹联帮北美发展计划。)
“来美国之初,董事长就跟我说,一定要搞经济,没有经济实力,什么事都办不成。”
“这是我和小向、阿陈一起制订的侨堂北美发展计划,我想听听你的建议。”(向为向拨京,陈为“黄鸟”陈志一,都是江南案营救的主力)
Julian笑道:“不是吧,我好像还未到可以接触如此核心事务的时候。“
“不,”他定定地看着他,“我一直当你在核心。”
“不胜荣幸。”少年收起了戏谑的笑容,认真看起来,“第一,进军色情事业......?”他有些夸张地挑眉,“怎么?我们还是黑帮吗?难道以前都没有这个产业l./?”
男人笑了,“这是陈的生意。我建议他投资餐饮,但他说夜总会对他更有吸引力。他的香格里拉——休斯顿最大的夜总会——将于明年夏天开业。”
Julian 点点头,继续看下去,“控制生活用纸出口台湾……开设跆拳道馆,吸收警员学生,建立与警方之关系……提供保镖服务……抽取赌场利润……最后一条是什么,为何划去?“
“一个提议,drug trade,”白狼顿了一顿,神色凝重,““但帮会建立之初我们就说好不碰毒,你父亲,董事长都不碰,我也不许帮中兄弟涉及。”
Julian道:“100%利润便可令人铤而走险,300%利润会让人践踏一切规则。一旦起了意,你怎么控制?”
“在我可控的范围之内,我永不允许这件事发生。”*(注2)
“永不?”少年微笑,举起起一根手指摇一摇,“永不说永不。”
白狼爽朗地大笑,“你说的对,但我尽力而为。”
Julian不置可否地耸耸肩,拿起一支笔,在纸上写着什么,“我倒是觉得还可以发展这个……”
“全美连锁店的中式蔬菜供应系统?”
“对,现在全美的蔬果供应,超市与批发市场各占五成,但是在餐馆和市场之间,缺一个衔接。”
“我们便是那个衔接。“他以铅笔在纸上画出示意图,“上游直接跟全美蔬果协会签订协议,下游承接餐饮连锁供货,全程冷链,专业配送,保证效率与质量。”
“先是洛杉矶,然后整个美西,再到全美,逐渐垄断市场。”他轻轻地敲敲桌子。“这么大的市场,没理由不做啊。”
“很好。”白狼沉吟道,“我知道政府很重视这个,明年美西最大的蔬果批发市场扩建,总统本人亲自过问,要求洛杉矶地方政府在土地使用上绝对支持,”他伸出一只手,“黄金地段的5万平米。”
Julian 眼睛发亮,“这个市场,我们一定要拿到一个位置。”
*(注3:黑帮也要进入正当生意啊,不能光整黄赌毒。这个“发展全美连锁店中式蔬菜供应系统”在“十项基本建设计划”里是新业务。洛杉矶批发市场规格很高,批发商只有25家,却供应全美和全世界市场。)
华港生静静看着阳光下侃侃而谈的Julian,神采奕奕的少年。他看着他,神色温柔而凄怆。
是错觉么?他常常觉得Julian仍是个孩子,每天都要把脸贴到他胸前吸一口气,像猫仔一般撒娇。
他在他心口避难,在他怀中找到安慰,只在他眼前,他才暴露这软弱如稚童的一面。
今天,他第一次这么近看到Julian的另一面。他意志坚定,一往无前,斗志和野心使他熠熠生辉,却让人如同仰视太阳,双眼炙痛。
这样的他,那么像当初的Julian——他还记得,那时的他,是如何的决绝又天真啊。
他一直以为他最大的愿望,便是看着Julian如一般少年一样长大,成为一个心志沉稳的男人;但世事无常,Julian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成了大人。他处处表现成熟,他却觉得心如刀割,只希望他可以回到懵懂的少年时。
宁愿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,宠他一辈子又如何。
口腔内隐隐泛起茶的苦涩滋味,他想,下次喝茶,或许应该恢复加糖的习惯。
正想找个理由到走廊里透气,却听见白狼说:
“还有一件事,是关于关于拉斯维加斯的车祸……“
华港生浑身一震。
“我已经查到,是陈麦克。”
Julian扬起一道眉毛:“我相信不是因为我打了他吧。”
“的确不是,背后有相关之利益。”
Julian微微一笑:“其实,我很感谢他。”
“因为我一直都想有个机会保护你,”他转过头来对着华港生,声音突然变得极其温柔,“现在终于实现了。”
“你说,我应该怎么感谢他呢?”他笑眯眯地看住他问道。
华港生舔了舔嘴唇,“你……哦,你们一般,怎么处理这种事?”
白狼摊开手,“一般解决江湖恩怨,不外乎以牙还牙。”他抬眼看了一眼Julian,“不过这种方式,你可能会觉得无聊。”
“是啊,这么简单的有什么意思。”Julian将双手交叠枕在脑后,靠向椅背。
“我更愿意,和他玩场游戏。”
“Uncle,你调查了他一个礼拜,应该有很多有价值的消息。”
男人笑了笑,“没错。”
“我知道他现在最紧张什么,最头疼什么,最担心什么,还知道他现在最需要什么。”
陈麦克需要钱,需要很多很多的钱。他正在投标桃园中正机场的二期建设项目。
陈麦克是“协胜公会”(Hip Sing Tong)二号人物,飞龙帮(flying dragon)的坐馆,在华人社会黑白两道都有地位。他行事不算低调,甚至有些浮夸,但他的高调,倒更像是以张狂在掩饰。
明面上,他经营着餐馆和夜总会,还是“中华之声”广播电台董事长兼新闻部经理;暗地里,他洗钱、贩私和进行人口走私。
陈麦克最近的麻烦不小。他下面的蛇头在运送一批偷渡客时出了纰漏,轮船在纽约海岸搁浅,船上两百多名福建偷渡客被边防巡警发现并围住。情急之下,一些人跳海逃跑,最终造成十人死亡。*(注4)
而他手下的飞龙帮与鬼影帮之争已经造成了纽约全城的恐慌。这两个由华裔青年组成的街头帮派,一度将曼哈顿、布鲁克林、皇后区以及法拉盛的华埠变成枪战与械斗的修罗场。FBI正在针对他们进行调查。*(注5)
所有的麻烦都需要钱。
他在澳门有一笔过亿的黑钱,急需合法流通,要想洗白,几乎找不到比投标工程更理想的方式了。*(注6)
“他必须得到这个标。”
Julian将杯子轻轻放回桌面,低头看着自己的手——属于男人的,修长而有力的手——目光再次眺望窗外。
所有的战争最后都是实力之争。
他淡淡地说:“我必须让他得不到。”
一周之后,他们乘坐的飞机从洛杉矶出发,抵达松山机场。
飞机上,华港生在看两份报纸。一份是《洛杉矶时报》,写道“协胜公会第二代人物陈麦克卷入大型偷渡案件已被FBI 正式约谈调查”;另一份是台湾的《中国时报》,报道的是美国华人黑帮入股岛内某公司,政商黑道勾结,介入台湾公共工程抢标,中间被踢出局的工程公司向外掀开了围标黑幕,两败俱伤,竞标失败之余更面临台北地检署的起诉。
而在局面混乱之际,又有一家新公司加入竞标,名字他似乎在哪里见过。
他拿着报纸递到Julian眼皮底下。
“怎么做到的?”
Julian懒洋洋地抬起眼,“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。”
华港生一阵心惊肉跳:“你没做什么违法的事吧?”
Julian闭上眼靠在椅背上,微蹙着眉头说:“没有。”过了一秒钟,他又张开眼睛,问:“你真想知道过程?”
华港生重重点头。
他对他勾了勾手指。华港生好奇地凑过头去,听见他在耳边小声说:“晚上到我房间来我告诉你。”
华港生脸突然红到了耳根,正想骂他一句不正经,却听见他幽幽地道:
“这是个挺长的故事,我必须慢慢说与你听。”
说完,他长长睫毛落下来,便阻隔了日月星辰。
他脸上有种懒懒的倦怠,可是又说不出的好看。
华港生怔怔地看了一会,有些不忍打扰,便也闭了双目养神。
起飞的轰鸣声中他昏昏欲睡,朦胧中似乎听见Julian的声音,清晰而又冷酷:
“我必须让他得不到。”
***TBC***
作者说:这一章的名字来自《我在黑社会的日子》中那首歌。说起来二者颇多相似之处,都是黑帮大佬的父亲猝然离世,都是被迫背上责任(阿Ju更主动些)。只不过《我》中的阿豪仁义博爱如天使,却在现实前撞得鼻青脸肿,而Julian更像天使恶魔混合体,他骨子里有偏执、冷酷与狠绝,也有天真、热忱与柔情,他似乎更能适应和应对黑暗。只不过飞砂风中转,终是身不由己。
*注1:此段加黑部分是白狼这个人物原型在演讲中的原话。
*注2:江南案之后第二年,有FBI卧底加入竹联帮,怂恿陈志一贩毒(《台湾黑社会内幕》一书中是这样描述的),陈因毒品交易被捕,白狼同样牵扯进来被以贩毒罪名起诉,他坚持认为自己是被FBI构陷的,最后入狱十年。
*注4:这是90年代的“金色冒险号”事件,事件时间被我提前了。
*注5:鬼影帮与飞龙帮这这两个华裔青年帮派,分别与安良堂、协胜堂两大堂口有关联,八九十年代曾经制造多起械斗火并,造成纽约全城恐慌。90年代末期以来,双方已和解并趋于低调。当年凶悍的鬼影帮与飞龙帮头领们纷纷金盆洗手,有的在唐人街经营中餐馆、火锅店,有的倒腾房地产,还有的考了学位,当了杂志主编😂。
*注6:这个机场围标黑幕其实也是九十年代,我提前了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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